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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不是他們說的那種壞小孩

2021/10/18 6:56:00 來自未知
他9歲那年,父親因?yàn)闆]管好自己的貪念進(jìn)了監(jiān)獄。雖然身邊的小伙伴和同學(xué)們并沒因此而疏遠(yuǎn)或嘲笑他,他卻總覺得每一個認(rèn)識他的人都在嘲笑他是罪犯的兒子。自卑像顆有毒的種子,在他心里發(fā)了芽,他變得越來越沉默,對每一個走近他的人都充滿了抵觸性的戒備。那時,他最大的愿望是轉(zhuǎn)學(xué),搬到一個沒人認(rèn)識他也不熟悉他家庭背景的地方。為了彌補(bǔ)父親犯下的罪過,母親幾乎把家賣光了,她起早貪黑地忙活在雜貨攤上,賺到的錢,也就是維持母子兩人的生計而已。   失望之余,他開始逃學(xué),和街上的壞孩子混在一起,徹夜不歸地上網(wǎng)玩游戲,沒錢了就去偷。他不敢偷別人的,就偷母親的,母親發(fā)現(xiàn)后,打他罵他,讓他保證以后不再這樣了。他低著頭一聲不吭。后來,因?yàn)槟赣H防得太嚴(yán)偷不成了,他就和街上的壞孩子一起搶同學(xué)的錢,母親去派出所領(lǐng)過他幾次后,絕望了,決定把他送到遠(yuǎn)方的奶奶家。   他哭著鬧著不肯去,母親卻鐵了心,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又乘了半天公共汽車,再步行一個多小時,把他送到了大山深處的奶奶家。   母親哭著對奶奶說了一切,說她管不了他了。   奶奶二話沒說,收下了他。母親走的時候,一步一回頭,滿臉是淚,他卻漠然地踢著路邊的石頭,一副無所謂的樣子。   在大山深處的村子只有幾十戶人家,去一趟鎮(zhèn)上都要走一個半小時。奶奶家連電視都沒有,他去三個伯父家看電視,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不受歡迎。他們看他的眼神就像防賊,他臉皮厚,不在乎,頂著他們討厭的眼神繼續(xù)賴在人家看電視。直到有一天,他從街上回來,聽見奶奶在和三伯母吵架,奶奶好像很憤怒,聲音很大地罵三伯母:你們這些良心被狗吃了的壞東西!以前嘉嘉爸爸對你們多好你們忘了?他現(xiàn)在是犯了罪,但是嘉嘉是個好孩子!你有什么證據(jù)證明他拿了你們的錢?   溫暖的山村陽光撫摸著他慢慢流下的眼淚,是啊,有多久沒有人說他是個好孩子了?   其實(shí),他真的偷拿了三伯父家的錢。他覺得伯父和伯母們都那么讓人討厭,不偷白不偷,他把錢塞進(jìn)了圍墻的一個裂縫里,用碎石頭堵上,不想還回去。然后,跑到山上呆到很晚才回家。   奶奶沒問他是不是真的偷了三伯父家的錢,而是氣鼓鼓地說:嘉嘉,不管別人怎么說,奶奶相信你。   望著奶奶白花花的頭發(fā)和渾濁而慈祥的眼神,他忽然有種想哭的感覺,但忍住了,假裝無所謂的樣子,耷拉著眼皮吃飯。   或許是三伯母說了什么,村里的人都對他避之不及,仿佛他就是災(zāi)星就是禍害。他很憤怒,又沒辦法,誰讓他是個有劣跡的孩子呢?   只有奶奶,不僅不嫌棄他,還拿他當(dāng)寶貝。她拄著拐杖顫巍巍地去學(xué)校求老師收下他這個插班生,顫巍巍地給他洗衣,給他做好吃的。在窮鄉(xiāng)僻壤的山村,能有什么好吃的呢?何況奶奶那么老了,種不了莊稼了也養(yǎng)不了牲畜了。他常常坐在村頭的土墻上想念城里的麥當(dāng)勞,想得眼淚汪汪,想偷偷跑回去,在山里轉(zhuǎn)悠了半天也沒找到回城里的路。   因?yàn)樽祓捄痛謇锶藢λ缓茫3M邓麄兊碾u,摘他們樹上的果子,為此,常常有人到奶奶家興師問罪,每次興師問罪的結(jié)果都是一樣的,只要奶奶嚷上幾嗓子,然后又嘀咕幾句就收場了。   那時,他覺得奶奶太牛了,比他在城里跟的那個小混混頭子還牛。   他從來不偷奶奶的錢,其一是因?yàn)槟棠處缀鯖]什么錢,其二是奶奶是唯一一個說他不是個壞孩子的人,他不想用事實(shí)向奶奶證明他真的是個壞孩子。   他喜歡奶奶用粗糙的大手撫摸腦袋的感覺,喜歡她用信任的目光看著他講他聽了一萬遍的說教故事。   一年過去了,鄉(xiāng)下的寂寞單調(diào)快把他逼瘋了,他想要個游戲機(jī)。據(jù)說鎮(zhèn)上就有賣的,要差不多200元,他琢磨了很多辦法還是沒弄到錢。   有時他會看著奶奶手腕發(fā)呆,奶奶腕上有只很粗的銀鐲子,工藝古老,是爺爺給奶奶的聘禮,從戴上那天起,奶奶就沒摘下來過。奶奶說過,死了也要戴著它,那是她和爺爺?shù)慕宇^信物,不然,怕去了陰間多年的爺爺認(rèn)不出來她了。   說這些時,她渾濁的目光就會散發(fā)出清澈的光芒,仿佛她將要去的地方無限美好。   想得到一臺游戲機(jī)的念頭快把他弄瘋了,有那么幾次,他趁奶奶睡著后去摘鐲子,經(jīng)年的操勞讓奶奶手上的關(guān)節(jié)都變粗變大了,摘不下來。   他只好放棄了對鐲子的念想,偷偷趕走了鄰居放在山上吃青草的山羊去了鎮(zhèn)上,用賣山羊的錢買回了他朝思暮想的游戲機(jī)。   他抱著游戲機(jī)小心翼翼地進(jìn)門,卻還是被奶奶看見了,奶奶問他多少錢?他悶著頭,不說話,兀自打開包裝盒,裝上電池就玩了起來。   過了一會兒,他突然聽見奶奶在院子里呀地叫了一聲,那聲音,像倒吸著冷氣,正玩得上癮,他懶得出去看。玩餓了,他大嚷:我餓了。   估計奶奶該把飯做好了,他出去找吃的,卻見奶奶還在灶上灶下地用一只手忙活,好像另一只手不存在似的。他有些奇怪,就轉(zhuǎn)過去看,這一看,他就驚呆了,奶奶的左手包著一塊從舊衣服上撕下來的布,她的手腕空了,銀鐲子不見了。   他捧著奶奶的手,端詳了半天,問:奶奶,你的手怎么了?   奶奶笑笑說:老了,戴個鐲子干活不方便,我往下拿時,不小心把手弄壞了。   他將信將疑地看著奶奶,什么都沒說,那頓飯,不知道為什么,他吃得很慢很堵心。   第三天,奶奶發(fā)起了燒。為了摘鐲子她把手骨弄斷了,沒及時治療就引起了發(fā)炎,去鎮(zhèn)上住了幾天院才好了。   因?yàn)槟棠痰淖≡嘿M(fèi),三個伯母和奶奶吵了一架,從她們大聲的呵責(zé)中,他終于明白,為什么那些因?yàn)楸煌盗穗u或果子氣勢洶洶找來的村民會被奶奶幾句話擺平,那是因?yàn)槟棠绦÷暩嬖V他們雞和果子值多少錢她給,就當(dāng)她買的,她請他們相信她的孫子是個好孩子,他受不了鄉(xiāng)下生活的寡淡才這樣的。   那只弄折了手骨才摘下的鐲子,是拿去賠人家山羊的。   三個伯母一致要求奶奶把他送走,理由是她們給奶奶的養(yǎng)老費(fèi)全都因?yàn)樗牧盂E賠給了人家,他們沒有義務(wù)養(yǎng)這個壞孩子。   面對伯母們的指責(zé),奶奶自始至終只有一句話:他不是你們說的那種壞孩子。  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他,突然跑出來,一頭撲進(jìn)奶奶懷里,嚎啕大哭。   后來,奶奶問他為什么哭,他說:我一定會做你說的那種好孩子。   他真的變好了,母親把他接回城里繼續(xù)上學(xué)。暑假里他去賣報紙,把賺來的錢寄給了奶奶,讓她去贖鐲子。   一年年過去,他讀了中學(xué),在他考取北京一所著名大學(xué)的秋天,奶奶走了,那么多年過去,他依然記得那個蒼老而執(zhí)著的聲音,不停地向周圍的人說明:他不是你們說的那種壞孩子。   人生的成長,不只屬于生理的,還有心靈。就像在生長過程中身體偶會患些病恙一樣,心靈也會患病。藥物是治療身體病恙的,而醫(yī)治心靈的良藥是愛,那些用愛來醫(yī)治心靈疾病的人,都是天使。   天使不一定是穿著輕盈白紗的可人兒。有時,它是一個眼神,一個聲音,一個細(xì)節(jié),一種堅持。在他往地獄滑去的時候,奶奶就是那個固執(zhí)地用一句話把他喚回陽光世界的天使。
(文/連 諫) 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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