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對門的老租客退房之后,住進了一位女..
像“曬蠟僧”一樣
每次見到朋友老姜,都會覺得他和別人不一樣。
比如去他家吃飯。如果我說,你別客氣,隨便做幾個菜就行,我這兩天減肥呢。果然,上他家餐桌一看,一定就是四個菜,四個人吃。剛剛夠,倒也挺符合節(jié)約原則的。
要是下次我說,我去你家,你做點好吃的呀。不用說,到時候他家飯桌上的食物堆得準保擺不下。我們走了,估計剩菜要老姜兩口子再吃三五天。
他妻子還告訴我一件事。有次老姜跟人約好八點在廣場書店門口等。到九點了,那人也沒來。老姜倒還在那里等。妻子給他打電話說,人家準是不來了。老姜說,人家要不來,會給電話。沒電話來,就說明他會到。
等了一上午,一個人影也沒有。到晚上那人打電話來解釋,說是白天忘了,明天老時間老地點見吧。
他也不抱怨不生氣。第二天又去。
老姜妻子邊講邊咬牙,說,這個人太實心眼了。
我聽得笑起來。對她說,原來你們老姜是個曬蠟僧呀。
曬蠟僧是近代中國佛教界里的一個不起眼僧人的綽號。但他的本名或法名叫什么,我并不知道。
曬蠟僧是個寺院香燈師,負責給大殿里的佛像上香和點燈。他自小天性駑鈍,實誠。人說什么聽什么。有天正逢“六月六”,是翻曬衣物和書籍的好日子。寺院里的其他僧人們想逗逗他,就說,我們都曬東西了,你負責看管的那些蠟燭也拿出來曬一曬才行啊。
真的嗎?曬蠟僧在一旁問。
當然了。
于是他興沖沖地把那些香燭,一趟趟地搬到了大太陽底下。
蠟燭哪里經得起烈日的直接曬烤。還不到晚上,它們就化成了一攤攤不成形的蠟泥蠟餅了。老方丈把曬蠟僧叫到身邊,說,蠟燭怎么變成這樣了?
曬蠟僧理直氣壯地說,六月六就是要曬東西的啊。師兄們也說了,蠟燭也要曬。
曬蠟僧的綽號就由此而來。
我還沒講完故事,只見老姜妻子就點起頭來,說,像,老姜就是像曬蠟僧一樣。
那曬蠟僧后來呢?她又問。
寺院里的人見曬蠟僧竟然什么都相信,有心要再逗逗他。就說,你的悟性太高,這里已經不能夠再教你了。聽說有名叫諦閑的老法師,是當代高僧,你不妨去拜他為師。
曬蠟僧信了。他果然跑到諦閑的寺廟去,對接待的知客師傅說,人家都說依我的悟性,現(xiàn)在只有諦閑法師能教。我要見法師。
知客師一聽就知道這是個愚鈍之人。只是因為諦閑法師平時囑咐過,無論聰慧還是愚鈍,都要一視同仁。他們便有些哭笑不得地,把他安頓下來。安排他在寺院伙房做洗菜的事。
諦閑法師聽了這整件事情經過后,心知曬蠟僧并不是狂妄或自大。他只是完全地相信了別人的話而已。他就有空也給曬蠟僧講講經。
曬蠟僧雖然愚笨到有時一句經竟然要三四天才記得住。但他有個可貴之處是堅持。一句經要三四天,一本經有時就要一年。但他并不覺得苦惱或自卑,他只是聽,記,悟,一下一下,一點不急不噪。
十數(shù)年過去,曬蠟僧已學有所成了。當諦閑法師不得空的時候,他竟然也可以代替諦閑法師給別人講經。只不過他和別的講經師不同,別人講完了就歇,他講完了,脫下袈裟,換回舊衣服又繼續(xù)去洗菜。
旁邊有人說,你現(xiàn)在是講經師傅了,可以不洗菜了。
經要講,菜也還是要洗的。他說。半句怨言或不滿都沒有。
有天,在講經臺上,下面的人發(fā)現(xiàn),曬蠟僧靜靜地圓寂了。面相如睡。一絲不安和痛苦也沒有。
故事講完了。老姜妻子沉默了很久。看來她是像我一樣,被曬蠟僧這樣的人打動了。
生活在現(xiàn)代社會的我們,已經很難見到一個人的一生,可以如此地安靜、實誠,不疑、不欺。而且在我看來,無論僧俗,都是人生最完美的境界了。
機巧的人,總是可以得到更多的看得見的好處。世人喜歡與艷羨的,也總是錦上添花。這正是世界越來越物質主義的原因之一吧。
而那笨拙的人,他沒有太高等的智商,這使他常常都貧窮,卑下,在人際關系里也總是處于下風。
但他對于世界和周圍的一切,都是天賦的信與望。沒有陰影,沒有心機,他的心靈因而像天心月滿之時的景象,空靜無暇。
他反而是獲得了大的智慧。
(文/王曉莉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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