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山口彎彎他娘不在了,人說老婆就是沒福。死都不會選時間,正是疫情弄得正歡,想洋洋安埋都不成,給娃們節(jié)省失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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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剛一倒頭,村長就拿了大花圈過來,按當?shù)囟Y性磕了三個響頭,畢了坐在一起抽煙喝茶磕瓜子,問:事準備咋過,彎彎把頭擰了擰說:事不想大過,他這二年娃念書弄得緊,二團的戲就不唱了,但老人一輩子沒享多少福,打紙箍墓十二囗樂是必有的,村長狠勁地咳嗽,彎彎問咋了?說是瓜子皮卡住了喉嚨,彎彎媳婦說趕緊喝口水。彎彎知道村長是被自己嚇著了。就說,你回吧!紅事緩辦,白事簡辦,疫情期間這政策耳底都磨出了繭子,我懂!村長說爺哩!你要說話算數(shù),可不敢給我下巴底支磚,彎彎就說叫叔叫叔,我和你先人是平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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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子是人成斂之后風水先生看得,彎彎給先生說,要不是疫情,日子盡管往后挪,先生問到底挪不挪?彎彎看外星人一樣看著先生,想挪,不知道村長讓挪不挪,先生說你家過事,關(guān)村長鳥事,彎彎說有疫情么,先生遂不語,日子就看得近。彎彎逢人就罵村長不像慫,他想給老人洋洋火火過個事,服務(wù)隊都靠下了,萊單全是硬扎萊,煙是芙蓉王,酒是西鳳六年,在青山口,這事都必過得是數(shù)一數(shù)二。人也都跟著罵村長,兒子想進孝,村長用疫情作借口,把人家雜打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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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話傳到連連耳里,連連不依了。連連是彎彎的干兄弟,也住青山口,兩家住得不遠,只是一家河?xùn)|,一家河西。那年彎彎娘從甘谷到青山口討口糧,碰到的第一個人是張三老漢,老漢在河壩割草,見彎彎娘正爬在洋芋地里刨了生洋芋啃,走過去說,娃呀,你不敢這樣吃,會死人的,彎彎娘抬起頭,張三老漢就見這個要飯的女人除了蓬頭垢面,身巧還齊整。就把彎彎娘領(lǐng)回家,讓老婆做了頓煎火飯給吃了。畢了老漢說給你在咱這里尋個人過活吧,彎彎娘點了頭,張三老漢就把連連他爸叫過來,那時連連他爸剛從部隊復(fù)員回來,一個人咥飽全家不饑,人又長得人高馬大體體面面,張三老漢說完,連連他爸忙擺手,說養(yǎng)活不起養(yǎng)活不起!張三老漢就又像個牲口牙子,把彎彎他娘說給了彎彎他大。彎彎他大人瘦小,成天沒精神,但彎彎他爺當時在大隊當會計,人精明的給虼蚤能挽籠頭,張三老漢剛一提念,會計趕緊給老漢在合作社稱了一封點心,這事就成了。彎彎他娘心說不甘,但忍不過肚子饑,就跟彎彎他大瞎好過活下來。晚上睡覺,彎彎他娘從不讓彎彎他大點燈,只當睡她的人是別人,后來就有了彎彎。再后來,彎彎他大進山修零七零二公路,半年多不回家,彎彎他娘又開了次懷,娃沒成。這段時間連連他爸抱養(yǎng)了連連,爺兒倆的苦焦曰子可想而知,彎彎他娘心善,就天天過河去給連連喂奶,羞丑也不避連連他爸,連連他爸感激,就叫連連喊彎彎他娘為干媽,彎彎他娘高興的眼淚豁豁。
? 連連看干媽的喪事不能大過,心里就旺旺地長草,也氣憤了村長,去防疫點找村長理論,村長只是抽煙不表態(tài),不說客能不能大待,也不說先黑咧燒紙熱鬧能不能耍,最后他說,連連你告訴彎彎,叫他看像兒著辦。
? 連連和彎彎商量,彎彎媳婦在旁邊盯著兄弟兩個看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丈夫和連連長得還真有點像,除了個子高低不一樣,就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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連連這幾年弄得好,在外面大小的工程都包,日子過得比油釆面不知要好多少倍,在西安縣城都買了房,和彎彎商量,安埋他干媽,他出三萬,剩下的彎彎包葫蘆頭。彎彎的兩只眼一下子亮得似二百瓦燈泡。人安埋的先三天,連連的工地出了點事,連連火急火燎的走了,剩下彎彎一個人展胳膊腿的輪。青山口的人都唬得飽飽的,準備著把這一場喪事辦成青山口以后能夠經(jīng)常提念的盛事。
? 安埋老人這天,彎彎整了幾大盆雜繪,讓人緊飽吃。有人私下里交談:沒席沒碗蓋子,這情還行不行?這禮還搭不搭?背地里說彎彎原來是個扣雀兒尻子的,花開得大,籽座得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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改天,彎彎情悄去找村長,提著五色禮,感謝村長多年對他家的照顧。晚上彎彎再給連連打電話,連連問干媽的喪事,沒看過得咋樣?彎彎氣急敗壞的說,我把村長堵在人多處,把他罵得頭都不敢抬,我說誰家都有老人,誰家老人都要低頭,你借疫情,讓我家把事一過得窩囊,我修你家八輩子先人哩!連連說,你也再別日詈村長了,疫情事大,他也是考慮一個村人的安穩(wěn)。最后問彎彎,過事錢夠不夠,不夠了他再給些,彎彎忙說,夠了夠了,還剩了不到一千元,我心思著要退給你哩!十一月的天氣,彎彎說了這一氣子話,汗水長淌。